落日的餘暉漸漸退散, 天際處於紅黃的交界處，周瑾剛辦完事，就聽見助理小聲地在自己耳邊道。

“周總, 外邊有一個女人找你, 她說她姓陳。”

周瑾擡頭：“姓陳？”他皺眉，開口問道, “她還說什麽了嗎？”

助理搖頭：“沒有了, 只說她在樓下等你。”

女人沒有預約, 本來是被前臺攔了下來, 後來還是周瑾的助理剛好撞見，才替她傳了話。

“我知道了, 我馬上下去。”周瑾點頭，順手將手邊的文件遞給助理, “這個我已經看過了。”

助理頷首，見周瑾不欲多言, 他好奇地開口問道：“周總, 這個......”

他晃了晃手中的文件，猶疑地問道：“要向董事長匯報嗎？”

以往周瑾簽名的文件都會由周允過目的, 只是這些天周瑾不知怎麽的, 和周允好像有了芥蒂。

聞言，周瑾擱在桌臺上的手指一頓，片刻才開口：“不用了。”

微頓，他又道：“以後都不用了。”

——畢竟。

——也沒有機會了。

助理沒有聽出周瑾的弦外之音，只當他是和周允吵了架, 拿了文件就出門了。

已經是下班的時間，公司裏外人來人往，光潔的大理石地板上，噠噠噠的高跟鞋來回走動。

陳子穎姿態優雅地坐在會客室的沙發上，手邊是剛泡好的咖啡。

她輕輕抿了一口，又蹙眉將咖啡拿開。

由奢入儉難，她已經喝不慣這種速溶咖啡了。

周瑾進門的時候，正好看見陳子穎眼底一閃而過的嫌棄。

“你來這裏幹什麽？”

周瑾反手將門關上，側目看見玻璃窗外的人流，雙眉緊攏。

陳子穎淺淺一笑，不慌不忙地咖啡杯擱在玻璃桌上，轉身望向周瑾。

“當然是有事。”

周瑾挑眉：“什麽事？”

他不認為陳子穎是好心來提醒自己，畢竟這裏是公司，稍一不小心就很有可能被周允發覺。

陳子穎依舊是那副不鹹不淡的模樣，事不關己一般，道：“周先生打算什麽時候動手？”

周瑾擡眸，冷淡道：“這不關你的事。”

骨節分明的手指在桌臺上輕敲，他緩緩開口道：“我記得上次的錢，已經給過陳小姐了。”

陳子穎輕笑一聲，並不在乎周瑾的淡漠：“周先生是心軟了嗎？”

她笑了笑：“也對，畢竟是你親生父親，心軟也是應該的。”

“只是周先生，”陳子穎臉上的笑意突然淡了許多，她擡眸看向周瑾，“就算沒有你，也會有別人。”

話落，女人起身，將身側的包包拎起，剛踏出一步時，驀地聽見周瑾疑惑的聲音。

“為什麽？”

陳子穎回頭：“什麽？”

周瑾擡起頭，盯著她的臉道：“周允如果出了事，你也跑不了。”

當年那件事陳子穎也是共犯，一旦事情被揭開，陳子穎也做不到獨善其身。

周瑾仰起頭，這是困惑他多日的問題，也是他遲遲沒有動手原因。

指節在玻璃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音，周瑾薄唇輕啟：“我記得，你還有一個女兒。”

那個他同父異母的妹妹，陳蘭。

“你是說陳蘭？”陳子穎輕蔑掃了周瑾一眼，“她和我有什麽關系？”

“若不是她和你父親還有半點關系，我怎麽會特地從鄉下將她找了回來。”

只可惜周允是個面冷心冷的人，就算是自己的親生女兒，他也渾然沒有放在心上，只是每個月給陳子穎的錢多打了一點而已。

“至於你剛才那個問題，那就更簡單了。”陳子穎雙手環胸，擡眸環顧了一圈，慢悠悠道。

“不管我找沒找上你，周允都不會放過我。”

“既然如此，我又為什麽不拉一個墊背的，好陪我一起？”

周允是瘋子，她也不見得是好人。

寒冬時節，窗外寒風呼嘯，江玥裹緊了衣服，疾步匆匆穿過小道。

因著走得急，一個趔趄差點摔倒。

“小心點。”

陸舟在身後及時扶住她的身子，又順手將人往懷裏一撈，摟著江玥的細腰道：“走慢點。”

小姑娘裹著毛絨絨的外套，只露出一雙澄澈空明的眼睛。

這邊是江遇靜養的醫院，離市中心還有一段距離，人煙稀少。

江玥過來的時候，樓道只有她和陸舟兩人。

她勾著陸舟的手指頭，心下惴惴不安。

雖然知道只是父親和陸舟演的一場戲，江玥心下依舊不安。她勾著陸舟的手指，仰起頭看向一旁淡定從容的男人，紅唇囁嚅。

“哥哥，我們現在過來......不會被發現嗎？”

這幾天陸舟不再拘著江玥，然而她出門的時候，還是明顯感覺到背後有人跟著自己。

後來怕惹麻煩，江玥索性就待在家了。

陸舟低頭，勾唇沈聲道：“會。”

“啊？”江玥睜大眼睛，“那我爸爸......”

她垂眸，害怕江遇被周允的人發現。

“你爸爸不會有事。”陸舟刮了下女孩的鼻尖，輕聲笑道，“順利的話，等會江叔叔就會同我們一起回去。”

說話間，兩人已經到了江遇所在的樓層。果然如陸舟所說，江遇只是輕微的皮肉傷，並無大礙。

見江玥進門，江遇忙將手邊的筆記本合上，笑呵呵地看向門邊泫然欲泣的女兒。

“玥玥，”江遇朝女兒招招手，示意她過去，“爸爸沒事，你別擔心。”

其實江遇早就想讓女兒過來了，只不過那時他摔傷了腳，陸舟勸說他等傷好後才和江玥見面，免得嚇到了人，江遇這才放棄了和女兒見面的想法。

江玥眼圈發紅，目光在江遇身上四處打量，見他果真沒受傷，這才長松了一口氣。

她坐在父親身側，惱怒地剜了江遇一眼，不滿地埋怨道：“爸，你怎麽不早告訴我？害我白白擔心了那麽久。”

江遇半躺在床上，聞言，他詫異地瞟了陸舟一眼，見對方適時地別過臉，江遇心下了然，緊攏雙眉。

“小陸沒告訴你？”

江玥好奇：“告訴我什麽？”

江遇擡眼又朝窗邊的男人看了好幾眼，揚眉道：“他沒告訴你，我其實沒出事？”

那是他們之前的計劃，怕周允發覺，所以江遇只讓陸舟代為轉達，沒想到他根本就沒告訴江玥。

思及此，江遇輕哼了一聲，怨恨地剜了倚在窗臺邊的男人，道：“我就知道他沒那麽好心。”

若不是周允突然出手，江遇也不至於這麽束手無措。

他冷哼了一聲，又招手讓江玥坐在自己身側，剛想著說教陸舟幾句，驀地聽見窗臺上的男人突然開口道。

“周允剛剛......被警方帶走了。”

江遇和江玥同時看向陸舟，卻聽他不緊不慢道：“是周瑾親自舉報的。”

陳子穎在周允身邊多年，自然知道了他不少消息。

周允只當她是一個愛慕虛榮的女人，不可能出賣自己，所以有些事並沒有防著陳子穎。

畢竟他出了事，陳子穎也落不得半點好處。

然而他沒想到，陳子穎比自己還瘋狂，竟然親手將匕首交到了他人手上。

周允因為涉嫌販.毒被警察帶走了，連帶著多年前江玥母親的那件事也被人翻了出來。

時隔多年，當時出事的地點又是監控的死角，然而有了陳子穎的指證，還有當年錄音作為證據，周允大抵也翻案不了。

......

從醫院出來，江玥和陸舟手牽手慢慢走在路上，沿著小路並排前行。

水泥地板上落滿了厚厚的積雪，江玥一步一步踩著腳印過去。

像極了當年陸舟出國前一天時，他們也是這樣，慢慢走在路上。

天氣寒冷，連呼出的氣也成了白霧。

察覺到身側的人突然放慢了腳步，江玥好奇地轉過頭，看向一旁的男人。

“......玥玥，”陸舟突然出聲，盯著江玥的眼睛道，“你父親的事，你什麽時候猜到的？”

剛知道江遇出事時，江玥並沒有後來那般淡定，然而不知何時開始，小姑娘好像吃定了江遇不會出事一般，連對陸舟說話也不似最初那邊尖銳。

陸舟直直地看向江玥，眼底蘊滿不解。

他原以為是江遇自己聯系上了江玥，可照剛才的情況來看，並不是那般。

小姑娘歪了歪頭，片刻後才開口。

“陳蘭來的那天，我就開始懷疑了。”

以陸舟的手段，不可能那麽輕易就讓陳蘭那樣一個女人進屋。

先不提陳蘭能不能找到陸舟的私宅，就算找到了，他也不可能那麽輕易就放了人進去。

陸舟詫異地擡眼，沒想到問題會出在陳蘭身上，他輕輕勾了勾唇，在小姑娘發頂上輕揉了幾下，又將人攬進懷裏。

順手抓著江玥的手放在自己兜裏。

沒戴手套的緣故，江玥整雙手都滲著寒意。陸舟裹著她的手指，暖意從指尖襲來，慢慢傳至全身。

天空中窸窸窣窣下起了小雪，江玥從陸舟懷裏擡起頭，順著雪花降落的方向望去。

她慢慢地攤開五指，雪花在掌心迅速融化，最後只成了一灘水跡。

她道：“下雪了。”

一切都該結束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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